西域地处中西交通的孔道,无论是东方文化西传,抑或是西风东渐,所循的传播途径大体上都是沿着丝绸之路进行的。所以丝绸之路既是中西之间的商道,同时也是中西之间的文化通道。季羡林先生曾经提出过这样的看法:“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我国古代的西域地区历史上曾经创造过灿烂辉煌的文明,不仅是上述的几大文明在这里相互碰撞激荡,历史上曾经存在的各种小文明也在这里汇聚交流。属于草原文化的突厥(Turk)文化、粟特(Soghdian)文化、回鹘(Oughuz)文化,以及吐蕃(Tibet)文化等等都在西域的大舞台上出现过,并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共同塑造了这一地区绚丽多姿的文明,进而也影响到了中原的文明。上个世纪末以来,随着考古探险的进展,人们对这一神秘文化的认识再也不仅限于历史资料上的记载。大量的精美文物的出土,震惊了全世界。世界上许多学者倾注了毕生的心血深入探求西域的文明。一时之间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西域文明热。
新近由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出版的王嵘所著《西域文化的回声》一书从艺术文化、乐舞、佛寺建筑、绘画雕塑等等方面介绍了西域文明的几个层面。全书共分六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总论,从总体上描述西域文化艺术的开放性。第二部分则是关于中原文明在西域的传播。第三部分则是相反方向的研究,即西域文明在中原传播的叙述。第四部分名为东西文化聚散地。接着就是余论部分,作者力图总结以上几个部分的论说,不仅关注过去的历史,而且还放眼未来,努力想把过去与未来串成一条线,因此就叫作“寻找历史和未来的结合部”。书的最后是八篇考察散文,记述了作者在库车昭怙厘寺、塔克拉玛干沙海中的麻札塔格山遗址等地的亲历,不妨可作游记一读,以了解现在新疆地区的一些胜地和人情。
尤其值得赞赏的是,该书笔调清晰,很见作者作为一名作家的文字功力。在这里我就仅说一例。
有人以为,中国的古乐之亡在于魏晋时,从那之后,所有的“雅乐”实际上都是“胡声”。不过,所谓的中国古乐即使是远在成周时期就已经杂有非中原的成分了。《周礼·春官·宗伯》中就有了四夷乐舞的记载。《隋书·音乐志》:“先是周武帝时,有龟兹人曰苏祗婆,从突厥皇后入国,善胡琵琶。听其所奏,一均之中,间有七声。因而问之,答云:‘父在西域称为知音,代相传习,调有七种。’以其七调,勘校七声,冥若合符。一曰娑陀力,华言平声,即宫声也。二曰鸡识,华言长声,即商声也。三曰沙识,华言质直声,即角声也。四曰沙侯加滥,华言应声,即变徵声也。五曰沙腊,华言应和声,即徵声也。六曰般赡,华言五声,即羽声也。七曰俟利?,华言斛声,即变宫声也。”七十六年前,著名学者向达先生撰文考证,指出所谓龟兹苏祗婆之七调“实与印度音乐中之北宗,即印度斯坦尼派(Hindostani School)有相似地者,或竟出于北宗,为其一派。”实际上不仅是音乐一项,中原地区的不小物事均与西域一地有莫大的因缘。陈寅恪先生以大量的史实证明中原的医术和天文历法受到了印度的重大影响。在中国画深受西域凹凸画法的影响更是世所共知的了。作者在《西域乐舞东传及其在中原文化中的地位》、《苏祗婆与龟兹音乐的东传》、《成功于中原的于阗画家尉迟乙僧》等几篇文章中,用简明的散文写作,对历史上如此种种文化因缘进行了叙述,对于想了解西域与中原文明关系的读者来说有相当的可读性。
从上面的介绍,可知作者此书篇章结构的安排必然是下过不少心思的,所以全书的结构显得相当的合理。经这样多角度的往复观照,多层面的叙述之后,作者在全书的余论部分有这样一段话:“西域艺术的繁盛告诉我们,人类文化发展有两大规律:一是冲出狭小的圈子向更大范围的整体文化融汇,一是择优择美而丰富自己的主体文化。可以这样说,开放性是西域文化艺术的载体,而巨大的接纳功能和无私的输出功能则是驱动西域文化艺术遥遥领先的双桨。”这无疑是相当有见地的,正说出了西域文化发达最重要的原因。这点大概会得到多数读者的赞同吧。
(《西域文化的回声》王嵘著,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出版,18.99元)